2024电动车百人会丨娄永琪：设计创新和技术创新同等重要

2024年3月15日，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论坛（2024）在京开幕。围绕“巩固和扩大新能源汽车发展优势”这一核心议题，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论坛（2024）将举办1场高层论坛、1场国际论坛、2场闭门会议、10场主题论坛，全面强化高端前瞻、全球视野、跨界融合的论坛特色。其中，在3月15日上午举办的“汽车设计论坛”上，同济大学副校长、设计创意学院教授、瑞典皇家工程科学院院士娄永琪先生出席并做引导发言。以下内容为现场演讲实录：

特别高兴能够代表同济大学在今天这么重要的一个会上做引导发言。引导发言是什么？引导发言就是标标准准的一块砖，当然我们今天不拍砖，我们是抛砖，抛砖引玉，待会儿我们邵总和汽车设计人的代表们会做精彩分享。

在两年前，应该是在同一个论坛，在还没有升级成电动汽车百人会的论坛上面，当时我做了一个报告，也就叫the next mobility，就是“未来出行设计”，很高兴，今天变成了我们论坛的大题目。我今天想给大家分享一些AIGC时代未来出行设计的思考。

在2015年时候，当时我聘了澳洲Autodesk的CEO Carl Bass担任同济大学的荣誉教授。Carl Bass当时给我讲了几个故事，他说Autodesk这个公司未来想做什么。第一是普惠，他要把所有的软件全部变成移动端，手机移动端，然后永远对学生免费，为什么？因为他的学生是他未来的用户。第二件事情，他在推一个当时叫衍生式设计，大家今天来看就是生成式设计，就是人工智能设计。然后差不多就过了一两年之后，具体时间我没有来得及考证，Autodesk就推出了世界第一辆由人工智能设计的整车。Autodesk做和ChatGPT加上Midjourney做不太一样，Autodesk做不仅仅是有这个设计的型，还把它制造出来，和整个制造是联动的。尽管Autodesk后来决定裁撤大中华区的教育部门，和同济的紧密合作中断了，但也不得不感慨这些企业还是很有前瞻目光的。

去年，我做了一个关于AIGC的演讲，讲到不久的过去，创意和设计一直是被认为很难被人工智能取代的一个行业，但是等Open AI,Midjourney这些大模型出来之后，就已经被颠覆了。这些年，世界主流的科技和财经评论不停更新人工智能对行业影响的预测。这是2021年哈佛商业评论的一个报告（PPT），大家可以看到艺术、设计、娱乐、运动和媒体行业，被人工智能取代率已经位居各种行业的中间位置了，差不多有37.1%的概率会被AI取代。

这是我在1995我是画的手绘画水彩效果图的。1999年时候，我非常感谢我的一位同学，突然某一天吃完火锅和我说，你不能再画画了，太浪费了！但是现在看来我真是要感谢他，因为再画下去没几年基本可以被电脑取代。后面大家都看到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对设计这个行业翻天覆地的影响，今年Sora出来我们又一次震惊了。其实，大家可以看到，早在4年前，就有研究把人工智能取代各个行业的路线图，都已经勾勒出来了（PPT）：文字、编码、图像、视频被AI攻陷的路线图，红色、黄色、绿色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的阶段，橙色代表已经开始尝试进入，黄色已经差不多在这里了，绿色基本上就是已经是全面占领。按照这个路线图你可以看到文字是最早沦陷，有意思的是编码，码农实际上是非常容易被取代的，和文字工作是一样的；之后是图像，随之视频。我们现在是在2024年，Sora就出来了，可以看到和这个预测是非常精准的对应。

在这么一个背景下面整个设计行业，特别今天讨论的汽车设计行业何去何从？我们今天在这里这群人，代表的中国汽车设计圈，对这个问题的解答一定会对全世界的行业产生影响。

未来到底在哪里？回到这个问题的根本，在人工智能时代，什么才是创意的核心能力？当然一方面设计要主动拥抱AI，这个会彻底改变我们这个设计行业的技术变革；但是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在人工智能时代最具有价值的创意的能力将是创造意义的能力。meaning making，中文博大精深，创造意义的能力就是“创意”，我认为这是人工智能时代最具有价值的能力。

下面我用理查德·布坎南设计四秩序，Four Orders of Design这么一个理论框架，从符号、物体、活动、服务和流程以及系统、环境和组织四角度，蜻蜓点水地讲一讲人工智能时代我们在设计这个领域里面，如何来通过创造意义应对变革。

第一个是符号，symbols，它一直被认为是技术门槛相对来讲是比较低的设计，对应的一个专业叫做平面设计，后面改成了传达设计。这儿坐了好几位设计学院的大佬，很多学校办学都是从平面设计开始办的。但从平面设计到传达设计，就没那么简单了，沟通和传达是大事情。对汽车而言，就是品牌和文化传播。上上周我主持了一场对话，Pagani创始人跑过来要做个对话，我说你做个演讲，他说不行，我要和你做个对话，我没有PPT，不想演讲。这场对话让我有点surprise，是出乎我意料的火爆。晚上的讲座，中午就有人在排队了。Pagani这么一个车，有核心技术吗？有一点，但也不多。发动机它造不出来的，产量也很小，基本上像是作坊在打造的车。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粉丝？那天是挤破头的，你看签名会排的长龙，买的各种各样的小车模让他签。老先生特别好，他和我讲他特别想告诉学生的是他是一个很穷很穷人家出生的，拎了一个皮箱到了意大利开始他的职业生涯，他说他特别想把这个传递出去，达芬奇是他的永远的偶像。创始人想要传播的是品牌后面的精神、极致的工匠精神和背后的文化追求。

所以对中国的汽车行业，我们只讲份额，只讲产量，只讲价格可能还不够。对汽车设计人来讲，怎么能够让中国的汽车和汽车品牌，成为受世界尊敬的符号。这种从日常功用外多出来的东西，就是文化。

这是2018年我和Aston Martin在杨浦区的工人新村弄堂里面建了一个Aston Martin创意实验室，当时挺轰动的，是Aston Martin在英国本土外第一个创意实验室。当时怎么说服他们的董事会干这件事情？当时我说中国人富和贵是两个词，富就是很有钱，贵不是，贵是你要承担社会责任的。中国的车主比英国的Aston Martin车主年轻20岁，他们应该有更加积极地看待社会、推动社会进步的责任，所以设一个实验室，看看在老破小的弄堂里，可以做些什么积极的社会改变，这代表了品牌的一种姿态。他们说这个太棒了！这个事情做成了。下面我们高大上，Martin实验室楼上是杨浦区上海的万国旗！这是我们学生为马丁设计的作品，也是用AI帮助生成的，有无数的变种。可以想象它是一个雕塑，太阳射的时候，阴影在地上成为了马丁的Logo。设计贡献品牌，背后有很多文化的东西可以做。

第二是objects，是物体，我在2008年陪同我们时任校长裴钢参观了乔治亚罗，去了博通，去了宾尼法尼亚，三大巨头，后面博通第一个倒掉了。大家知道汽车的外形，必须要经过风洞测试，空气动力学的优化。当时裴校长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他说是不是风洞吹出来数据最好的造型，它就最合理？当时和我一起去的是同济大学最能吹的教授叫杨志刚，他是我们风洞中心主任，所以是最能吹的。在过去如何平衡空气动力学等各种科学数据，以及人对审美等多目标优化，靠的是大师，像图片上像乔治亚罗这样的天才，我们前不久还通了视频电话。但现在不是，再多的多目标优化，人工智能都可以帮你做出更加精准的分析。但是人不一样的地方，裴校长问了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回答不。后来回国但飞机上，他突然从前舱跑到后舱和我和杨教授说，如果汽车的表皮不是光滑的，比如说最好的游泳衣鲨鱼皮就不是光滑的，当汽车表皮和风能够产生交互时候，这时候新的可能就产生了。我还记得他和杨教授说你把这个事情琢磨完了，你就是院士了。

所以非常有意思，就是在造型这个领域里面，但凡已经有了定论的思路，传统概念、传统流程，人工智能都比人做的更快、更好！ChatGPT和Midjourney做出乔治亚罗风格的设计，就是几秒钟的事，而且100个方案都不带重复的。那么人在这里能够干什么？人可以跳出来进行重新定义，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跑道，并让社会接受。范式转型是一个社会概念，不仅仅是一个技术概念。17年，乔治亚罗跑到我们学院餐厅里面吃了三个披萨，他就比AI设计师有意思。物是承载意义的，未来一个车里面。各种物和意义之间的关联，我觉得可能也是设计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这是Pagani车里的把合金进行极致加工的各种部件，它传递的就是品牌的这种精神和价值取向。

第三个是活动、服务和流程。未来路上跑的汽车会分成两种，一种是私家车，一种是公用共享车。尽管今天我们讨论电动车，但从设计或者从用户角度的角度看，我觉得电动车对出行领域的变化可能还没有无人驾驶大。无人驾驶可以让所有的车，但求所用不求所有。这时候还是会有私家车，但私家车的性质就变了。这是我们的交互设计实验室王琦老师指导的学生和马丁合作的作品。用嵌入式技术把控制按键做成了纺织品。因为按键是工业产品，没有个性。我们的设计把感应元器件编织在丝线里里面，它就可以通过手来去触摸，看上去像中国南京的缂丝，实际上是触摸操控键。因为私家车，就需要有非常多的emotional，和个人感情有关的设计。这种对特别意味的追求，是AI不懂的。这是当时邵总请我参加的一个活动，推广他的cyber跑车。未来出了设计车，你和社群之间如何交互，品牌理念的传播和需求的反馈，都需要设计。如果今天我们倡导从汽车设计师到出行设计师的行业变革。那么，真要对出行设计师而言，我们这群人的行业背景需要大大丰富。未来和这个产业所有相关的设计师都应该加入进来。包括有环境设计师、服务设计师、用户体验设计师、城市设计师等等，几乎会涵盖所有设计领域。

第三个是系统、环境和组织。我们设计车，如果只看车可能性就这么些，但是如果我们考虑整个大系统的定义，那么机会点就多了。其中最大的几个机会点在哪里？一个就是我们的车现在是一个高科技产品，但是我们的路差不多是一百年前的产品，车和路及环境之间实际上存在着技术的代差。怎么能够把车和路变成一个整体？这时候车就真正成为城市系统的一个可移动基础设施，这将颠覆我们整个出行的体系。第二个，刚才我讲了，当无人驾驶普及的时候，车就是一个移动的个人办公、生活和社交空间，是带轮子的房子，这既可能是个人的也可能是共享的，所以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空间本身需要重新定义，整个行业也会重新洗牌。这里面技术和艺术应该说是对这样的重新定义我觉得都是有同样的作用，（PPT）这是广汽的张帆总支持同济做的一系列出行设计工作坊成果。广汽每年都和同济做一些看上没有直接用途的前瞻设计，看未来的前沿技术怎么改变我们的大出行领域，寻求如何可以重新定义大出行领域。我觉得大学应该更多做这些前瞻研究，如果大学做的和各位设计总监的手下每天做的活是一样的，那就不是大学了。大学是要为未来探索新的可能的，在这里致敬我们张帆校友！当然，我也非常希望出行设计师对企业的战略和创新生态能有更多的话语。决策既要科学、也要符合人性，所以这是一个更高维度的设计介入领域。

最后一页PPT，做个总结。这是Donald A.Norman等提出的技术推动的创新和设计驱动的创新。一个是技术改变，一个是意义改变，最后都能产生所谓的技术顿悟或者突破性创新，突破性创新往往产生在科技推动和设计驱动的这么一个交集。Donald当时和Roberto Verganti几年前写的文章，用了一个游戏产业做说明，最早的游戏行业非常依赖技术改变，靠越来越快的CPU，越来越快的运算，发展到一定阶段就停滞了。后来，意义改变，改变玩游戏的方式，从一个人玩到几个人玩、群玩，之后又把陀螺仪引进了游戏器件，开始了体感游戏，技术改变和意义变革轮番驱动行业变革。这非常像我刚才讲的私家车变成了无人驾驶之后所有的车都是在满大街上跑，但是我需要时候可以调用这个车的场景。到后面可能我的操控原来是对屏幕操控，未来我有各种各样的传感器的各个，我的交互界面又可以颠覆性改变，我相信同样的故事一定会发生在我们的出行领域，设计创新和技术创新对这个行业来说不仅是一样重要的，更是中国产生颠覆性创新，品类创新的双组份机制。

所以我有一个期望，在百人会的这么一个宝地，今天我们在这儿讨论的各种出行领域的创新，某个品类创新，或者是未来的某一个场景，两年以后三年以后，可以成为世界的未来。我也希望下次再来讨论未来出行时候，我们这儿的人群、讨论者的多元度，可以得到极大的丰富，专业背景希望能乘10，有更多的看上去不怎么相关的人一起来讨论出行问题。让我们一起期待中国对这个问题的讨论能够影响全世界产业的格局。

我的分享就到这儿，谢谢大家！